八颗杏

这篇时间线倒是也快过年了 陪大家过年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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肆拾壹

   郝眉的枪伤本不致命，但盘尼西宁现在可是重金难求，万一发炎了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。郝眉拗不过柯辰和陈爽，只得又在医院休养了大半个月，要出院之时，已真真切切将近年关了。

   他右膝尚未痊愈，近期内都只能单脚蹦蹦跳跳着走，更多时候都是由柯辰背着的。这段日子里柯辰几乎对他有求必应，郝眉倒是乐得享受爱人的柔情蜜意，时不时来打个转的陈爽却是吓得不轻。

   出院前的一天，陈爽趁着柯辰不在，问郝眉：“你和柯辰究竟是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两人的关系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，郝眉打马虎眼道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“为何柯辰执意要接你到他的住处去？”柯辰那套说辞看似有理有据，实则有冠冕堂皇之嫌，“保证你安全的方法多了去了，我明日就能请示将你调回杭州。”

   “别介啊，”郝眉连忙道，“我跟你保证，这里面没你想的那么多花花肠子。你也知道我和柯辰是多年的兄弟，他担心我的安危也是正常的。”

   “得了，那成了我多管闲事了。”陈爽凉凉道，“破坏你们二人感情了。”

   “说什么话呢。”郝眉好笑地搡了他一把。

   “那你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不透给我？”陈爽不满道，“非得柯辰敲门搬东西了，弄得我在一旁拦也不是放也不是？”

   “先前忙着那任务，找不着机会同你开口。”

   郝眉又干笑几声，知道陈爽算是松口了，又忍不住叮嘱：“这事你还是先别跟姜先生那边说，免得他担心。”

   眼下国党的人是不敢对他指手画脚了，怕的便是共|党有人借题发挥。

   陈爽沉默半晌，自然也清楚他心中担忧，终还是答应了。

   这下郝眉没了顾虑，自然也是轻松愉快。出院后柯辰直接开车将他带回了自己家，离郝眉原先的住处也不远，离调查处却更近一些。

   柯辰将人好生扶下车，照例蹲下身示意郝眉上来。郝眉也没什么不好意思，趴上男人的背，努力往上登了登。

   柯辰两手都提着从医院带回的一些杂物，身上还背着个郝眉，照例脊背笔直，走路生风。这幢小洋楼是调查处分的宿舍，空间比他和陈爽先前所在的明显大多了，柯辰上了二楼，开门进屋，这才把郝眉小心翼翼地放到客厅的沙发上。

   “其实我这几日跳得也挺利索的。”郝眉忍不住说，“早说你就住二楼，我都不用你背。”

   柯辰懒得搭理他，一关门就忙前忙后地收拾起来。

   这其实是间一居室，带着个复式的阁楼，只不过楼梯尽头的门封着，也不知是不是在使用。格局反而有些像自己在北平读书时租住的那件房子，他看着柯辰在厨房忙碌的背影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。

   这个男人给他的意外太多，不知从何时起，自己走进了他重重叠叠设下的圈套。而他却甘之如饴，更像是自投罗网。

   郝眉百无聊赖，蹦到柯辰的书桌前随意翻看着，两人现在已敞开心扉，他自然免去不少顾虑。柯辰的书桌整洁，只有几本德文书籍和几页盖着公章的文件——郝眉犹豫了半晌，拉开了书桌右侧的抽屉。

   抽屉里东西的可谓一目了然，郝眉怔住，那些整整齐齐摞着的信封，不正是出自自己之手么。

   他拿起来翻开，厚度却远比自己曾收集过的要厚许多，最早的已泛黄得不像样子。字迹笔画在如今看来也是幼稚非常，竟是七年前两人笔友时期的来信。

   这时柯辰也端了两碗面放到餐桌上，道：“来不及做菜，中午先随意吃些。”见郝眉没动静，又面带疑惑地走了过来。

   郝眉扬了扬手中的那一沓信封：“这些你一直留着？”

   “嗯，”柯辰回答得再自然不过，“怎么了？”

  七年，柯辰国内国外动辄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落脚处，竟还把这些书信保存得如此完好。郝眉联想到自己先前当着于半珊的面烧掉的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。

   “没什么。”他将那些信封放回原处，摇了摇头。

   一小段距离，当然犯不上要柯辰兴师动众来背，郝眉一路蹦到餐桌前，随意抱了碗到面前：“我想加些辣子。”

   “少吃些发物，你的伤口还未愈合，万一发炎了怎么办？”柯辰见人坐好了，收回虚护在他身后的手，突然道，“你拿错了，那碗是我的。”

   郝眉疑惑道：“不一样吗？罢了吧，我都吃……”

   话未说完，柯辰便不由分说将另一碗面同他换了个边。

   郝眉本还想揶揄他斤斤计较，往碗里一看，果真还真是有大大的不同。

   自己手上这碗是用昨日没喝完的鸡汤为底，黄澄澄的、几乎被鸡肉堆满，翻了一筷子，还卧着两个流黄的溏心蛋。

   而柯辰那边的，虽也是用的鸡汤调底，面上却干干净净，寡淡了不止一点半点。

   “你这是做什么？”郝眉挑眉，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地主，你是我家的长工。”

   柯辰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，“你身体要补。”

   “我信你就有鬼。”郝眉不由分说拨了一半鸡肉过去，又分了个蛋到柯辰的碗里，“在外风风光光一个行动队队长，在家把自己寒碜成这样，别人要笑你的。”

   “家里只有你一个人，别人怎么会知道？”柯辰一笑，倒是顺承了郝眉的好意，低头吃了起来。

   郝眉一愣，耳根竟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。

 

 

 

   “我明明可以明日再去行动处，”郝眉吃了饭稀里糊涂又被柯辰带上车，有些愤愤然，“你这是生剥了我一天假。”

   柯辰只是笑笑，却并不打算解释，“有些事到明日就来不及了。”

   郝眉撇了撇嘴。

   柯辰突然想起一事，道：“先前没跟你说，过两日我得去趟北平。”

   “去北平？”郝眉一下子坐直身子，顾不上置气了，“去那做什么？听说眼下局势很不好了。”

   “只是开个会，算是个闲差。”柯辰犹豫了一会儿，又补充道，“这次上头对我多少有些不满，估计日后会比较忙。”

   “你忙你的。”郝眉了然，点头道，“千万别顾着我误了事。”

   柯辰亲昵摸了摸他的后颈，却是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柯辰的住处离调查处近，开车一会儿工夫就到了。他嫌丢人不想让柯辰在人前背他，后者当然不强求，停好车便搀着郝眉慢慢走近楼里。

   郝眉办公室就在一楼，可柯辰却径直带他走了另一条路，他疑惑道：“我们去哪？”

   这条路是往审讯室方向去的，说是审讯室，不如说是地牢，是行动处用来暂时审讯关押重犯的。郝眉等不到柯辰回话，脑子里也大概有答案了：“藤原田村？”光是提到这名字，他便感觉心中泛起一阵恶寒。

   柯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，答道：“他明日便要被转移到监狱中去了。”

   “是你审的他？”

   柯辰点头。

   审讯藤原田村的事并不在郝眉的参与范围内，按理说该怎么审都已审出结果了，现在柯辰又将自己带来做什么？

   郝眉心中疑惑渐深，却并不打算继续问下去。地牢内泛着股令人不适的恶臭味，郝眉强忍着恶心，打量着周遭环境。这地牢里寂静非常，似乎没有别的犯人，直到走到深处，才发现除了被五花大绑在邢架上的藤原田村。

   “难道除了他没有别人？”郝眉有些惊讶。

   “都杀了。”柯辰见郝眉神色微怔，又补充道，“有些受不住刑，陈焯手段狠。”

   藤原田村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动静，抬眼道：“你们这些国民党真奇怪，分明知道我不会招，又来做无用功。”

   藤原田村是重要嫌犯，南京行动处审完，还得留着命到交到上头去。而他正是仗着这点有恃无恐，至今未招出接头人的据点。

   郝眉打量了他一番，这人已狼狈不堪，衣服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有的样子。全身都是新新旧旧的伤口，右腿无力地点落在地，膝盖只被草草包扎了一圈。

   “今日不为公事，为私仇。”柯辰竟然笑了笑，在一旁拿了把匕首。

   藤原田村蓦然瞪大眼，这才看清柯辰身边之人正是郝眉。

   “你……”他话还未说出口，柯辰便拿起匕首，直直往他左手掌心划去。

   这下连郝眉都吓了一跳，柯辰下手极重，一道血痕划开皮肉，深可见骨。

   藤原田村一声惨叫过后，竟是隐忍着再未发一言。

   柯辰又在他的手肘、腰侧各划了一道，又侧目问郝眉：“还伤着哪里了？”

   郝眉这才反应过来，柯辰是要将自己所受的伤，通通还在这日本人身上。

   虽一直清楚柯辰枪下亡魂不少，但后者却未曾在他面前做过这些事情，他亦从未想过柯辰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。

   在他印象里的柯辰仿佛是和这满目的血腥沾不上边的。眼前的男人下手暴戾，看着他的眼睛却又和往日一样平和淡然，却让他有些看不清了。

 

 

TBC